彼。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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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個要放在哪裡？」

「什麼？」

林佑星高舉手邊的書，這時他才意識到對方看不見的事實，神情閃過一絲愧疚，便看了書上的書名。「諸神黃昏。」

北歐神話歌劇──「放在二樓第三書櫃那，麻煩你了。」他微笑的說，隨後伸手摸起籃內書本封面為浮起的文字，隨後就將它擱置上右手邊的籃裡。

他聽邊聽著他爬上二樓的腳步聲，手邊動作繼續進行。他總是一點一點的入侵他的生活，把那股平衡破壞……雖然他不排斥這樣的生活，但要他在這時收手離開，他又有多大能耐能承受起這樣的打擊？

一切都隨意了──

忽然二樓發生劇烈聲響，曾凱玄驚愕的椅子上站起，發生什麼事了？加快腳步朝著二樓的樓梯方向奔去，雙手碰觸到扶手後，隨後邁開步伐往上爬。「林先生？佑星……林佑星！你在哪回答我一聲！」

他一手抓住外側的欄杆，什麼都看不到的情況，讓他再次產生的恐懼……他的腳邊不知踢到了什麼，一個踉蹌整個人差點跌倒，所幸雙手機警的同時抓住欄杆，才防止自己跌倒。

重新站穩腳步後，他微微彎下身子，摸了摸腳邊突起的物體──沒錯，這是書櫃的木角！

那麼這裡就是事發的現場了？「林佑星！林佑星！快點回答我！」

他小心翼翼地踏著地面，就怕踩到倒塌書櫃，如果他就在倒塌的書櫃下的話……想到這裡，他的心不自覺涼了半截。

「林佑星──」拜託、快點回答他啊──

──要是他沒辦法出聲回應，或是昏倒了呢？

心底忽然漾起這股聲音。曾凱玄臉色慘白地站在原地不動。不……不要……他不要有這樣的事情發生！但是雙眼看不見的他，又有什麼辦法馬上找到他的人……

「……等我……你等我！我馬上去找人來！」請等著他將人帶回來！他抓著欄杆轉身就走下樓，一路跌跌撞撞的狂奔到門口的警衛室。

他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，為什麼他什麼都看不見──空有一雙眼又有什麼用？他根本什麼都沒辦法看見啊……「警衛先生、警衛先生──」

坐在警衛室的人員走了出來，看著慌張的曾凱玄二話不說立刻步向前。「怎麼了？」

「快點……快點！五樓二閣樓的書櫃倒塌！下面還壓著一個人！」

聽到他這麼說，警衛臉色一變，拿起呼叫器準備衝上去。

「請幫忙連絡救護車啊──先生！」

聽到曾凱玄這麼說，他立刻折回警衛室，與鄰近的消防局調動一台救護車前來。隨後帶著青年奔到五樓。

直到現場，警衛先生看傻愣在那，嘴裡喃喃說：「太誇張了……」

整個書櫃從左側倒坍到柱子才停了下來。裡面剩餘的狹小空間，就算那個人幸運的躲在那小空間裡，再不趕快就出來也不太妙……他回頭對著身後黑髮青年說：「你就別再過來，在這等著。」

「我能幫上什麼忙嗎？」他有些無措地問。

對方想了想，隨後將呼叫器交到他的手中。「你幫我連絡救護人員，要是他們到的話，叫他們直接來到這裡吧！」說完，他便小心翼翼的走進裡面。

踏過書櫃和書櫃之間縫隙，防止自己不小心踩到書櫃讓書櫃整個傾倒地更嚴重。在他走到最裡面時，位於第二個書櫃那，地上滲出一灘血水……

站在五樓大廳的曾凱玄，聽著雙手緊握的呼叫器一陣雜訊，隨後一道嗓音傳出。

「這裡是新城分局的救護車，請問現在人員在哪？」

來了……他指尖按壓下開關，「我們在五樓！快點過來好嗎！」聲音出現了顫抖，心裡地不安逐漸擴散。

聽到對方允諾後，沒過幾分鐘的時間，有許多道腳步聲朝著他的方向走來。曾凱玄慌張地衝向前，雙手胡亂一抓、拉住其中一人的衣袖。「我拜託你！拜託你幫忙！在二閣樓那裡！」

聽到趕到救護人員已到，警衛立刻走到護欄旁，對著樓下的人員一喊！

「快來──上面有個人被壓在書櫃下！」

被壓在下面……他耳邊聽不見身旁的那些人說了什麼話，耳際除了嗡嗡作響之外，他什麼都聽不見。

不知過了幾分鐘在，在眾人的出力之下，從書櫃底下拉出一名青年。一陣混亂中，他和他一起坐上救護車，他待在急診室外頭等著，雙手合十的拼命祈禱。


※


事情總算有驚無險地過去了。

依據醫護人員說的，他頭部受到了撞擊，雖然有出血的情況，不過還好是小處的皮肉傷，不是特別嚴重。但是還是需要留下來觀察兩三天，防止之後有任何的後遺症。

在他昏睡一天後，躺在病床上的青年睜開雙眼，望著天花板、神情有些恍惚，舉起右手輕拍著他的頭，他才發現頭上纏上繃帶，而他手上也插著點滴的管子。

─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？他怎麼連一點印象都沒有，怎麼想也想不起來。

只知道當時他，將書本放回書櫃後，櫃子就這樣毫無預警的倒下。是因為過於老舊的關係？那麼將他送到這裡來的……凱玄嗎？

他撐起身體坐著，看著病房內四周。他想見的人卻沒見著……聽到房門開啟的聲音，他一臉期待的看去，發現是護士後臉上多了一股失落神情。

護士看著他的模樣，忍不住一笑。「你醒來了？在找什麼人呢？」

「不……沒什麼。」他同樣以回應她。「能給漂亮的護士小姐照顧，想到就很開心呢！」

「嘻嘻，少來。」她笑彎一雙眼，拿著替換的點滴走到他身旁，「不過看到你醒來就好多了，剛才有名年輕人跑來問過你的情況哦。」護士熟練快用完的點滴瓶換掉。

年輕人？林佑星掩裡漾著期待的光澤，「是嗎？那個人長相是不是很清秀，白白淨淨的？」

「嗯，是啊……好了！」她將用完的點滴瓶收起，並從隔壁的小櫃子上拿出藥來。「來，先吃掉吧！」

「很苦呢。」說是這麼說，他還是乖乖接下藥杯後，仰頭一口吞下藥丸，喝口水完全吞嚥下。看著護士伸來的手，他直接將杯子交到她的手中。「謝謝。」

「不會。」順手將杯子放在桌上，「那個漂亮的男生是你的朋友呀？只是有點可惜……他雙眼似乎已經看不見了……他晚點會再回來，那你再稍微等等看吧。」走到他的病床尾拿起簽到本，在自己的名字那簽了個名後，拿起用光的點滴瓶走出了病房。

「謝謝。」

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，在他昏昏欲睡之際，有人打開病房的門，不過他想大概又是護士了吧？準備要閉眼休息時，忽然瞄到一把褐色的導盲杖──他立刻撐起身子，拖著點滴走到門那。

啊啊……來了。

「……我打擾到你休息了？」

他看著前來的青年。一手提著便當，一手握著導盲杖，微偏著頭一臉緊張的問。

「你來地正好……我睡不著呢。」林佑星因為他的到來，心中頓時出現了一股暖流。他主動牽起對方握住導盲棒的手腕，「來這裡吧。」

「你不要緊了嗎？」

「嗯，不要緊。」

他帶著他到病床上坐著，自己隨後坐他身旁，黑玉仔細的端詳他的容顏。憔悴了不少，像這樣圖書館和醫院兩邊跑，對他來說很辛苦吧，況且他還什麼都看不見，這對他來說是一大麻煩。

林佑星抬起大掌，輕碰觸著對方俊秀的臉頰。

被他這輕微碰觸舉動有些驚嚇的曾凱玄，身子微微顫抖一下，臉蛋順從他掌心的動作，微微抬起。
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
「──什麼？」忽然一句道歉，林佑星拉回神智，凝望著眼前的人。

青年有些哀傷地垂下眼眸。要是他沒有要麻煩他幫忙做那些事的話，他也不會在醫院這躺著……不，最根本的源由，就是他不該接近他才對。

他所重視的人，因為他的疏失而受傷……而他卻也只能無助的站在一旁，什麼忙也幫不上……

「凱玄？」

他苦笑地搖搖頭。他不能再這樣依賴著他……一個什麼都沒辦法做到，還是個天生雙眼殘缺的人，有什麼資格要他對自己付出。曾凱玄主動拉開貼在他頰邊的溫暖大掌。

「你吃飯了嗎？」

「呃、還沒……」

「太好了，這是要給你吃的。」他將放在他右側身的便當從袋裡取出，「你伸手接一下吧。」

「嗯。」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，但是從他臉上的神情看起來，又相當地平靜，察覺不出有任何一絲波瀾。林佑星接下他手中的便當後，就止住了動作。

「你……」

「故事還沒說完吧。後來呢？墮落的天使投入撒旦的懷抱……」

他又像平常一般的微笑，平靜的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。他有些憂心的看著對方，卻也依照對方的要求，繼續說了下去。「他們就這樣連續過了好幾年，看著身邊同時間被折斷羽翼的同伴們，找到相互信賴的對象後，互相協助，各帶著剩下一半的翅膀飛回了天堂。被遺留下的天使，雖然對選擇投入撒旦懷抱的天使感到憤怒，卻同時也感到不捨。」

「那還真是令人難過。」

「嗯……」他剛才看到的真地是錯覺嗎？總覺得他會離開好遠好遠，他將吃到一半的便當放到小桌子上，聽他站起身的聲響，曾凱玄愣了一會兒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沒什麼，要去廁所而已！」看著他柔順地點頭，總覺得他所表達的、和他心裡所想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。林佑星伸手將他的導盲棒悄悄地收起、並帶在身上，黑眸望著曾凱玄，他傾下身子緩緩靠近他。「要等我回來，好嗎？」

「只是去個廁所而已，會很久嗎？」他笑著反問。

他這樣說……總覺得心裡更加不踏實。「給我一個答覆好嗎？」

「嘻嘻，快去吧。我還在等你把故事說完。」

「……嗯。」隨後他推著點滴架走出了病房。

聽著他逐漸走遠的腳步聲，曾凱玄臉色漸漸沉重。雙手摸著床沿，直到碰觸到床頭旁的櫃子，在到處摸索途中，他無奈的笑了。

他將東西給拿走了。連這點都猜測到了嗎？雙眼看不到事物，真的很不方便呢……

指尖碰著櫃子、牆邊、最後緩緩走到窗旁。動手扳開窗戶鎖，將窗戶打開，一股自然的涼風吹了進來。

這個風吹起來有些寒冷，也對，都已經是冬天了……時間過得很快，和他接觸、相處，也都過了半年有了…明明就是在今年春天碰面。真是不可思議……有他在身邊想處，他感到開心、快樂、生活相當充足，他能帶給自己這樣的開心，但是自己呢？又能為對方帶來些什麼。

痛苦、受傷之外，還伴隨著他的操心和擔憂。他吞嚥下心中那股苦澀。聽著身後傳來的腳步聲，曾凱玄微側著臉，「回來了？」

「林先生不在？」

是一道完全陌生的聲音。他轉過頭面向窗外，「嗯，他去洗手間。」

「這樣──那我晚點再來好了。」

「等等先生。可以幫我一個忙嗎？」

「嗯？」

「帶我離開這裡吧。」


※


頂著一頭淺綠髮絲的天使站在水池旁，他看著人來人往的行人，心中忽然盪漾起一句疑問……人類，真的有那種價值，讓他為了他們作這麼大的付出嗎？

他驚訝地低下頭，大掌抓著自己的髮絲。從什麼時後開始，他竟然有了這樣的想法！難道他也是因為長時間在這樣的環境，對於自己無法回到天堂的事情感到絕望和悲傷？

不……他不能這樣下去！

在他恍神之餘，忽然一旁的市集傳來爆炸聲響，一團黑煙從民宅裡冒出。

──發生什麼事了！

天使馬上衝到了現場，聽著群聚的人類之間的談話。

「真是可憐，怎麼會發生這種意外。」

「是啊，聽說是槍支的火藥不慎引起的爆炸。」

「那還真是不得了……」

淡紫瞳眸在巡視四周的情況時，忽然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。他的周圍飄散著黑色羽毛，如夜般黑的長髮隨風吹，冰冷的黑玉漠視著眼前的慘況。

順著那股強烈注視他的目光看過去，那個人……他怎麼樣都不會忘記……不過看到他臉上那股錯愕的神情，他的嘴角不自覺得上揚。

坐在屋簷上的他站起身子，黑眸冷眼鄙睨對方。像這樣……他還會像以前一樣，忽視他的存在嗎？看他現在的反應，應該不至於了吧。

「凱德！」

轉身又要走進黑暗裡的他被叫住，他回頭看著他。「怎麼，又想對我說教了？」

「你真的……忘了我們過去的生活嗎？」

「過去帶給我的只有痛苦，那種生活我一點也不想記得。」看著對方痛苦的皺下眉，他心也不由自主的揪疼了一下。算了，別再想了……現在的他，無論做什麼事情，都已經無法回歸到當時的情況。

「凱德！」

「我們回不去了。」

他愣了一下。回不去？什麼意思？看著又要走進黑暗裡的凱德，他二話不說震動起剩下一半的翅膀，飛到他的身旁，大掌扣住對方的手腕。

「說清楚……什麼東西回不去了？」

凱德諷刺的一笑。「你很擔心你無法回到最愛的父親身邊嗎？」

「我不否認，是！我曾經是這麼想沒錯！但是現在要回去，我還是要你和我一起回去啊！」他雙手抓著他的雙臂。

和他一起回去？他的內心有些動搖。但是他想到之前的情況，那些天使之所以可以回去天堂，都是因為帶著另外一半的羽翼，兩個人互相扶持才有辦法回去……凱德低下頭，冷冷的笑了。

「你是因為找不到人可以協助你吧？」眨了雙眸，如寒冰般的黑眸如經染上一股怒氣。「說來說去，你也只是想利用我，回去天堂好看你的父親吧！」

「你在說什麼……我是真心要和你一起回去的啊！」

「哈……真的是這樣嗎？」他眼神充滿絕望地看著對方。「你真的是這麼想的？」他可以相信他嗎……真的可以嗎……不……他不可能再去相信天使所說的話！忽然他頭一陣劇痛，四周產生的黑暗門扉也隨同扭曲。

「嗚──」凱德一手揮開對方，振起黑羽翼要離開這裡時，腦袋疼痛不已、像是快炸開似的，使他無法隨心所欲的飛行，最後只是狼狽的摔到地面。

「凱德──」

淺綠長髮的天使立刻衝了過去，伸手準備要觸碰到對方時，卻像是被拒絕一般，指尖末端微微發黑、疼痛。他咬著牙、硬是將對方給緊緊抱住。

「……凱特……」

凱德眼角滑過一行淚河。夠了……住手吧……快住手……他不要這樣啊……


※


『為什麼要這樣偷偷地離開？』

『如果你感到不安，那麼你希望我怎麼作？』

曾凱玄搖了搖頭。『你做得夠多了……』

『那為什麼還要離開？』

『──因為我沒那資格讓你對我這麼好……』

隔一年的今天。林佑星躺在床上睜開了雙眼，他腦海裡不自覺得想起一年前，他和他的對話。

他側過身，看著大床身邊卻少了一個人的身影……慌張地立刻衝下床，打開房門才看到他要找的人正嚇一大跳地愣在原地不動。他下意識地微彎身子，將對方緊摟在懷裡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他什麼話都不說，只是這樣將他緊緊的摟在懷裡。

青年似乎想起了什麼，輕嘆了一聲。「……啊……一年的時間到了呢，當時的承諾。」

聽到他這麼說，林佑星微微鬆開雙臂，他執起對方的手，帶到沙發前坐著。面色凝重的看著對方。「一年是到了……那麼我的所作所為，是否能改變你的想法？」

他自己和他做了個約定，以一年的時間作為交換條件，在這一年當中，他將想盡辦法，把他所認為的付出是否該分什麼資不資格的問題給推翻。如果成功了，他將會待在他的身旁；倘若依舊無法讓他安心，就選擇讓他離開。

如今一年的時間到了，掌握決定權的曾凱玄，只要他一開口就知道最後的判定是什麼了。

只是怎麼樣也不見他有任何表情。「我記得你跟我說到故事最後的結局了。」

「……嗯。」

「另一個天使發揮了自己最大的心意，想要將墮落到撒旦懷抱的天使再拉回正途，一起回到天堂。」他雙手合十，低下頭如同禱告一般。「雖然最後他後回到了天堂，但是那名墮落的天使卻將自身的羽翼轉化為純白後，消失在這世上。重新回到天堂的那個天使，卻從此也開心不起來，成天鬱鬱寡歡，最後為了尋找他失去的另一個半身，他選擇了消失，但天神卻告訴了他，雖然他已經看不見對方，但對方卻會向他另一半邊的翅膀一樣，永遠存在。」

「我曾經也這麼認為……曾經也抱持這樣的期待，就像故事一樣。認為找到真正對的人，失落的羽翼會再度被找回，最後也可以過著幸福的生活。直到我的家園因為建商的需求遭到破壞，我的家人全部都被分散到各地後，我就再也不敢這麼相信。」他的黑眸泛著淚光，聲音有些顫抖，像是肯求幫忙的詢問對方。

「要是你……要是我選擇了你，我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不是錯誤的，我好怕當我再次相信的同時，又會被奪取……我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……」

在一旁默默聽他說話的林佑星，緊繃的神情逐漸轉換成柔和，只是一個輕柔的懷抱代表了他的回應。

「無論在什麼地方，我永遠都在。」



《Fin》


好了！就這樣淡淡溫馨的結束吧！
但是不知道為什麼，這篇兩對孩子怎麼都走的這麼坎坷。(驚悚)
不過最後，還是給他們甜甜的收場吧XD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