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。岸

簡單的一束馬尾，束在腦後隨著主人的步伐輕盈地左右搖擺，身穿青色旗袍，右腿側間開了衩，白皙的長腿若隱若現，藕臂抱著一大袋厚重的物品，走在長廊的底端拐個彎，轉進另一間房內，噠噠地步伐聲直到房內圓木桌前停下，厚重的物品啪的一聲摔在桌面。

女孩拉起青綠衣袖，擦拭額上冒出的細汗，黑亮的杏眸望向木窗外景象，日陽依舊高掛在空中，白雲悠閒的隨風飄浮，一群鳥兒盤踞在樹梢齊聲哼鳴，一切世界是這麼美好……是的。非常美好。

她嘴邊勾起一抹淺到無法辨識的諷笑。這世界好的根本不是事實，這裡沒有日落、沒有日升，沒有陰日、沒有雨天，永遠都是這樣美好。

這樣的世界，正是囚拘飄渺縷魂的美好高塔。

這裡不屬於人間，不屬於陰界，不屬於天界。

一個不存在於任何空間，獨立出來的空間，水城。

要進來這裡其實也很容易，只要找對了門，受到這裡的主人一個勾指，自己咬著他人所放下的餌，便可到這個只進不可出的高塔。

走到窗旁，指尖輕撫過上頭的細灰，舉起纖細的手，搓揉指尖的灰塵，女孩轉身的同時微風吹拂，將其餘的殘灰帶向高空之中。

度步走回圓木桌前，伸手拿起幾本書冊抱在懷中，其中不免有幾本較為乏味的書籍，朝著房門外走出去，站在長廊。「風呀，請替我開路吧。」銀鈴的嗓音透過風的傳動，如薄膜的水紋空間立在她的面前，女孩穿越過水門，眨眼間進到另一間房。

圓木窗外，青竹隨風搖曳。屋內的白衣男子站在中央，雙手還在胸前，墨綠的雙瞳斜視一暼，「青鴒，把我要的東西過來。」

「好的。」女孩跨著輕柔的步伐，手上卻拿著疊厚重的文書，柔順的走到他的身旁，任他從頂端抽走其中一本的書冊後，再抱著書、低著頭向後退一步。

青鴒黑玉般的雙眸看向坐在木椅上的人影，她舒適的躺在椅上，那雙清澈的眸子直接的與她對望。

這是現今人類世界的女孩嗎？俐落的墨黑髮絲貼在頰瓣，短衫加上緊身的水藍長褲，雙腳還穿著一雙純白的鞋。看起來還算是順眼的孩子，但……她這副樣子，粗魯的野性子，原屬女子該有的嫻淑和矜持上哪去了？沒人教導她該有的禮儀嗎？

望著她背後躺的躺椅，那面熟的木雕花紋，青鴒的臉色忽然一變，那個女人她…她竟然坐在文竹大人的躺椅上頭！好大的膽子！但是……杏眸看向一旁翻閱書冊的文竹，滿是疑惑。為什麼、為什麼願意讓這個女人坐在那上頭，卻沒有半句的苛責……文竹大人……

文竹墨綠的雙瞳快速的掃完整本書冊，大掌一握，啪的一聲將闔上書，隨手將書冊擱置在桌面，盯著躺在椅上元巧黛好一段時間。「躺椅坐的挺舒服的？」

注意到他的嗓音，元巧黛將視線拉回到他的身上，附和般的哼一聲。是沒錯，這張椅子坐起來還真舒適，但是那麼介意做什麼？這張椅子是他的，借躺一下是會怎樣啊？

「是不會怎麼樣。」文竹垂下眸盯著書冊一會兒，眼神在瞬間準確的鎖定在她身上。「只是我找妳並不是要妳來享受。」

「為你做事。」她沒好氣的插上這句話。這點她明白，不要把她說的好像是來享清福的樣子。元巧黛從舒適的躺椅上站起身子，順便伸展一下筋骨，準備就緒後睨了他一眼。「欸，現在要我做什麼？」

「訂契約。」

「契約？」這個也要打合約啊？

「沒錯。」來到這裡的飄魂，都需要經過契約才有辦法自在的在這裡行走，任何人都沒有例外。「元巧黛，妳的意願呢？」

沒有什麼選擇給她吧，說那麼好聽。冷哼一聲，她斜目瞥了他一眼，笑著反問他。「你還有給我選擇走嗎？」若她說不願意訂契約，他不就又一腳將她踢回去。

「這道理妳自然明白。」何必他多說呢。聰明如她，怎麼可能猜不出他想表達的意思。

……奸詐。狡猾。收購僕人的不良奸商。她沒好氣的冷哼，「要訂就訂吧，不過條約我要看看符不符合規則。」

「規則是我說的算。」她沒得選擇。文竹走到了門外，像是踏著無形的階梯，一層一層的踏向空中，直到位於屋外那清澈的大池子中心。將手指偎近唇邊，皓齒在指尖上一咬，血珠摔進池內。

噗通一聲，濺起輕微的水花，畫開一圈圈的漣漪。

「過來，元巧黛。」

霸道！連規則也不讓她看！「哼。來了啦！」她兩步併一步的走到門外的木廊，瞪著上方那位宛如霸主的文竹。「來啦，你要我怎麼過去。」開玩笑，她沒翅膀、又不會他這樣擁有一身怪能力，她能有什麼辦法到他的身邊。

墨綠的雙瞳凝視她好一段時間，唇邊勾起一笑。元巧黛的身子像是被人輕柔地抱起，雙腳一時無法站穩的她有些驚愕，慌張的踢著雙腳。「等等！放、放我下來啊！」那詭異的浮力讓她飄至文竹的面前，下方的大池子忽然產生了變化，一陣刺眼的紅光讓她頓時睜不開眼。

「站直，契約開始進行了。」

她也想啊……但又有什麼辦法。光線刺得她眼睛快睜不開，這股詭異的浮力她怕的腳都打不直了……雙手縮在胸前，嚥了一口唾沫後，掀起右眼眼皮覷了文竹一眼，抱怨的咕噥。「沒有更簡單的方式嘛……」

「沒有。這已經是最簡單的儀式了，妳必須適應。」他笑著走到她身後，有些冰涼的大掌托在她身後，「站穩。」

「喔。」真可怕……他的手竟然可以冷成這樣，因為他不是活人的關係嗎？她詫異挑起眉，看著身旁的文竹。看著他又是默默的遞上一笑，元巧黛臉頰一紅，急忙撇過頭。那個傢伙有病啊！一直這樣笑顏面不會抽蓄是不。

真是傻女孩，他早就不是人類了，失去一般人所擁有的體溫，這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。墨綠的眼神仰望高空，溫柔的大掌牽起她的掌心，像祈求般的手勢，高舉在空。「五方精靈聽吾令──吾乃水城城主，掌管世界的管理者，現今將借汝等之力，將該名飄魂轉換為水城居民。」

黑瞳看向她掌心的方向，一群又一群的光火圍繞在他們倆的身邊，紅、藍、青、綠，褐等五色的光球，打量她似的各個在她身邊環繞不停，有時溫熱的火紅光球靠近，有時換成沁涼的水藍光球，陣風吹拂，綠葉的香氣，和土壤的清香……這些感覺，就是所謂的精靈嗎？

好奇的她眨著一雙眼，微微地勾起嘴角，那隻被高舉的單手自己抽了回來，神情迷茫的盯向火紅的光球，指尖緩緩地靠近，最後碰觸到光體的那剎那，火焰瞬間纏繞上全身，卻意外的沒有任何熱度……

「喂……能不能告訴我，這是怎麼一回事？」無奈的指著自己，那一身的光火是什麼？該不會她指到所謂的火精靈了吧。

「既然都知道了，還問這些做什麼。」他笑道，拉起衣袖朝向元巧黛輕鬆一揮，在她身上的光火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拇指大小的火紅娃兒站在她的掌心。「如今火精靈選擇了妳，契約成立後，妳將以火精靈下屬的身分，在此生活。」

話語落下，繞在她四周的風停了，支撐她腳地的大地消失，默默地看著依舊漂浮在半空文竹，她的身子迅速的墜落在水池，嘩啦的漸起巨大水花。

「……咳咳！」浮出水面的她，全身濕的狼狽，仰頭瞪著似笑非笑文竹。「笑什麼啊你！你這個該死的傢伙，為什麼你沒掉下來，只有我摔得那麼慘！」可惡可惡可惡！什麼嘛！儀式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結束──等。她的火精靈呢？元巧黛緊張的看向四周。

不會吧……才一下子就被水池給滅掉了嗎？

可憐的小傢伙，她連它的模樣都沒看清楚，就這樣小命沒了……她會好好的替它哀悼，替它掬把淚的。嗯，照這裡的情況說來，她會不會因為滅了這個可憐的小傢伙，自己的性命則因此受到威脅？

──喔不，這樣可不行！她好不容易獲得重生的機會，說什麼她都得保住她的小命……她看看啊，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她換個精……靈……唉呦。

元巧黛忽然覺得胸口一陣悸痛。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的她，手心撫上自己的胸口。……這是，什麼感覺……好像被人偷捏了一把似的。

「那是火精靈。」

「哈啊？」挑起眉，抬頭一張臭臉的看向他。

文竹笑了兩聲，身子像是有風的攙扶，踏回木廊上頭，斜睨站在房內的青袍女子。「青鴒，她交給妳指導。」側身再多跨一步時，人即消失在這處。

「是，青鴒遵命。」


《TBC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