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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章 ˙ 那時,混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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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啊……啊……啊啊──!」

高亢的嗓音穿過每一層樓,屋內的所有人紛紛都跑到聲音的來源處,他們驚愕的同樣望著站在窗旁的少年。

白皙的雙頰沒了血色,雙手扶著窗架,腳踏出窗外一半。被對著所有人,黑瞳深邃迷人,卻宛如一灘死水,沒了光澤;不笑微彎的漂亮唇形,卻褪了所有色彩,完如白紙。

單薄的身子站在三尺高的窗外,搖晃的身軀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向前一傾,墜落在那片茵綠的大地。少年騰出一隻手,將柔嫩的掌心伸向空中,高舉向著湛藍的天。

湛藍的天啊……純潔的天使啊……您是否聽見他打自心底的真心呼喚。能乘著風,將他一同帶去他們所及的世界嗎……為什麼他這樣的呼喚,這般的真心,終究得不到任何的回應……

「……少爺,少爺!我們懇求您下來吧……」

他們的著急,他們的慌張,他又何嘗不明白。

「您是率領我們凱達斯拉家族的首領啊。別在那危險的地方待著呀。」

凱達斯拉家族……早在兩年前,就滅了呀。眼神存著一絲的落寞,回去吧……離開吧……別再待在這了。這裡,不是他們該待的地方。

他微微地開啟唇瓣,慘白的唇瓣像是念著字、卻無聲的動著。少年有些失落的勾起一笑,就僅一次微笑。少年在一瞬間亂了氣,胸口劇烈的跳動讓他無法負荷,一側身撞上窗邊,眼看著他就這樣即將摔落地面……

眼明手快的僕人一個箭步向前,將他迅速的撈回房內,大群的僕人立刻湧上前,看著少年痛苦的扯著胸口,泛白的指尖狠狠地往胸口插近,無聲的哀嚎,卻看得所有人心都揪疼。

最靠近他們的資深女僕一聲驚呼,「少爺,瓦德爾少爺!」她的眼淚著急泛出,對著最靠近樓梯旁的人哭喊:「快點、快將少爺專用的藥物給帶來啊!不,除了藥物還不夠,你!快去城鎮的中央將醫生找來啊!」

少年顫抖的雙手拉著身邊那人的手臂,皓齒咬著些微偏紫的唇,暗紅的血絲從他的唇邊緩緩滑落。阿、阿萊薩……叫他們放棄他吧,放棄他吧……

「少爺,您放心,很快就沒事的。」

不,不是的!少年慌張的瞠大雙眼,鼻間聞到那股苦澀的藥味,抗拒般的推阻著叫做阿萊薩的少年,為什麼、為什麼連他也都不懂他在想什麼!他不希望獲救,他不希望再像這樣,苟延殘喘的活在這世上!他渴望地那份自由,一個真正不受拘束的自由啊!

隨著那苦澀的藥入口,他的胸口疼痛逐漸地緩和,但心裡所存在的傷痛卻越劃越深。

阿萊薩輕鬆的將他給抱起,「我先帶少爺去房內休息。」這句只是禮貌性的問候,他比任何都還要清楚,他出現在這個宅子裡是有多少人不歡迎他,卻又無奈他在這宅裡自由的走動。

他帶著少年穿過人群,走到少年位於二樓的寢室。沿路中,他們經過了一張擺在大廳的巨大畫像,阿萊薩銳利、特殊的琥珀眸子看向畫像的那兩人……微微地點頭,隨後上了左側的樓梯,沿著長廊直走到底,到了一扇純白的門扉才停下步伐。

他讓少年靠在他的身上,健壯的背脊貼著門扇,用手肘去壓開門把,靠著全身的力量將門給推開。

走進到處都是華麗傢俱的房內,二話不說的利用單腳把門給帶上、關閉。走到床邊將他輕柔的放在上頭,坐在他的側邊,將少年的頭輕輕地往身子一靠。

少年身子一顫,最後依舊乖巧的靠在他身上。

「身體還好嗎,瓦德爾。」

就算他的身體好又如何……他想自在的遨遊在空中,他們肯嗎?他肯嗎?一個個的希望將他給綁在這世上,綁在這棟大宅裡,緊緊的鎖著。

誰又能明白他真正的渴望。

阿萊薩看著無法說話的他,卻又有滿腹的話想對他傾訴,抿直唇,大掌輕輕地柔著他的墨黑短髮。「……我明白,我一切都明白……」他是多麼的渴望自由,他是多麼的想逃脫這些拘束,這些他都清楚。「只是,他們捨不得,我也捨不得……我和他們,不能再失去、也不想再失去了。」

「……他們渴望的是他們的生命,那你呢……你在乎的又是什麼……」難聽的嗓音,像是壞掉的銅鑼,少年使盡全身的力氣,詢問著阿萊薩。在這個到處都是爭戰的國家裡……唯有權勢的貴族,才能掙得一線生機;唯有投靠在貴族名下,才得生存的權利。

只是這麼的湊巧,身為貴族的他,在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相繼過世後,必須扛起這個當家的責任。名下有上百名的家僕,但有誰又是真心向著他……

他明白他有多麼的不情願,多麼的不甘心嗎?

阿萊薩沉默好長一段時間,溫熱的大掌輕扣住他冰冷的掌心。「……一直以來,我也只有你,不是嗎。」

「是依附在我的名下活著嗎?」少年漠然的凝望遠方,如死水的黑瞳映不出他的心思,也映不出眼前的人影。

「……痛苦嗎,瓦德爾。」他避開了話題,直接對少年做了另事件的詢問。

「……我說我很痛苦,那你們又願意放我自由嗎?」他很清楚這個答案是無解,很深、很深的無解。「我不該向你說這些的,抱歉。」他不該將這份任性的話脫口說出,但他真的受夠了……真的受夠了……

喀咿……

純白的門扇開啟,穿著一身白袍的一群優秀醫師一個接著一個的走進來,鄙夷的盯著穿著貧困的阿萊薩,瞧他這個傢伙上衣還染著外頭的濕土,看來也只是投靠這位用破布織成的貴族娃娃,找個生存之道吧。

「……阿萊薩,留下。」

他抿直唇,朝著少年的方向鞠躬。「是,瓦德爾少爺。」

少年嘆了一口氣,閉上了雙眸,放鬆身子的攤在床上,事後一句也不願再說。

醫師群早就習慣了他這般的態度,如果可以,他們還不願來到這個凱達斯拉的住家。早聽說他們家是深受惡魔詛咒的宅邸,自從這位凱達斯拉的少爺出生之後,更是明顯。

熟練地拿出所有的醫療設備,他們對著他進行了許多的詢問,對他的身子進行了檢查,一些人忙著在一旁抄寫藥單,另一些人則是對他進行幾乎是全身性的檢查。好幾刻鐘過去了,那些醫師群才從凱達拉斯的宅邸離去。

阿萊薩親自送走了那群醫師,事後又回到了房內,靜靜的守在少年的身邊,看著他沉靜的睡顏,粗糙的指尖輕勾起在他額上的髮絲至他耳後。

瓦德爾˙凱達斯拉。

「你真的……這麼的痛苦嗎?」他想看見他的笑容,打從心底的發誓;他想他快樂,他想他不再對這些感到眷煩,但他每回做的事,卻無法回應瓦德爾的期望。

對面這樣的他,面對這樣的自己,他該怎麼做……才有辦法讓他稍稍地放開心,偶爾露出一笑……

如果是,他就算會遭到所有人唾棄,他也會為他竭盡心力的辦到。

如果他這樣做,能夠讓他真正的露出一笑的話……





再傳,國家領土邊界的戰火已經燒到了國內,鄰邊的居民各個哭喊逃亡,四處引燃的火花,四濺的鮮血……中央的皇宮也公告了,他們在此時此刻,放棄凱達斯拉子爵所守的城鎮。

消息一發布的當下,城鎮宛如一片死城,原本死守在家園的人民,不是遷居到他處,就是成了此地亡魂。

曾經是人們擠破頭也要進去的凱達斯拉宅邸,因成為戰火第一個蔓延、燒毀的地方,裡頭早已人去樓空……扔下一個少年獨自守在裡頭。

少年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宅內,外頭的繽紛花園,他看不見;天降下的冷冽雨水,他身上的所有神經都感受到那股冰冷。他靜靜的站在那,不動。

喧囂的吵雜聲,狂奔的馬蹄聲,哭喊淒厲的嘶吼聲……不斷、不斷的傳入耳內。

一瞬間,耳邊的聲音全停止了。

正在他覺得納悶,一股熟悉的懷抱將他擁近。很溫暖,但同時也帶著濃厚的血腥味。

「……阿萊薩,你這幾天都到哪去了。」

染著他人身上血的阿萊薩,將懷中的少年攬得更緊。「……你會恨我嗎?」

「什麼?」

「會恨我將這裡帶入火海嗎?」他的聲音,首次出現不安的顫抖。

少年愣了愣,指尖順著他的身子,緩緩地撫上他的雙眼。「你在哭嗎,阿萊薩。」觸感的的確確的觸碰到那溫熱的液體,他無聲的嘆口氣,動作細柔的替他擦去。「這不像你啊……」

「你曾說過,你對這裡感到痛苦吧……瓦德爾。」

他愣了好一段時間,鬆開撫在他臉上的那雙手。「那你這次來,是為了解脫我嗎?」

「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……」

「你懂得我的心意?」瞬間,看不見萬物的黑瞳準確的向著阿萊薩,但黑瞳依舊混濁。

為了獲得自由,為了嚮往的自由……「我這樣做,不清楚是否會讓你到達你所嚮往的……」

「這樣就夠了。」瓦德爾露出久違的一笑,伸長手向著他。「夠了,一切都夠了。」

長期以來的磨難,他想著……若能夠過這一次,他的雙眼能夠在見光明嗎?相信擺脫這具枷鎖的束縛,他可以的吧……他可以看見他從未看過的事物,看見對他從不變的阿萊薩。

銀白的刃身落下,他的身子裡的空氣像是瞬間被人抽走,靜靜地倒在溫暖的懷中,最後的感覺……是如雨一般,不停落下的溫熱雨水……





血紅的視野……這是他第一次所看到的景觀。

再次睜開眼的他,不知道又睡了多久,他斜睨了一旁黑色野貓,牠利用牠的貓尾在他臉上撫弄。

「……亞希。」

「嗯?」那雙染血的紅瞳慵懶地看向他。

他半軀著身,冰涼的掌心貼著自己的額間。「……噩夢。我又看見那場看不見萬物的噩夢。」

「是嗎。」野貓優雅的站起貓身,無聲的步伐到了少年的面前,坐在他的膝上,用他捲曲的貓尾替他擦拭眼角上的淚痕。

「……這只是你在做噩夢而已,沒事的。瓦德爾。」冰冷的血色眸子不透漏任何神情,只是重複的說著。

「沒事的……一切都沒事的。」


《混亂˙完》


寧:
不知道為什麼又越寫越悲哀...ˊˋ
但事實上也是這樣,這篇不會歡樂到哪去呀(囧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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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寧歆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