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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露伊絲奶奶……」

「嗯?」

「我……」

年邁的老婆婆靜靜地聽著,她望向坐在餐桌上小男孩。坐在高椅上的他腳碰不到地,隔空來回踢,慵懶地趴在桌面上,一隻手曲起擋住他的臉、另一手則拿著黑色棒棒糖舔食。

「明天……我可以去人間一趟嗎?」他將糖果全塞進嘴裡,倏然間雙手往餐桌上一撐、身子往後跳躍,站在椅背上的他抬起頭來朝著露伊絲一笑,滿是雀斑的臉頓時可愛了許多。「我想啊,那邊一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!像是去年就碰到一個很有趣的女生,嘻嘻、她的反應每次讓我回想起來都覺得有趣!」

「吶吶,露伊絲奶奶,今年我可不可以再去一次人間?拜託……」他真誠地看著她,血色雙眼頓時多了幾滴淚水,稍一不注意有可能就從眼眶內滾出來。看她沒有給予任何回應,男孩再次以楚楚可憐、媲美被拋棄的小狗模樣懇求。「拜託妳……露伊絲奶奶。」

「好好……就別哭了。」她踏著緩慢步伐走到他身邊,有些冰涼的掌心拍著他的頭,眼裡全是溺愛。

男孩開心一笑,立刻張手抱住露伊絲。「我最喜歡奶奶了!嘻嘻!」

露伊絲望著男孩忽然無聲地嘆一口氣。

隔天深夜十二點鐘聲一響,男孩整個人從床上彈跳起,一把抓起掛在衣架上的黑色斗篷,輕甩披在肩上,跑到鞋櫃那拿起一雙褐色的短靴並穿起,由輕快地踏步聲就可以知道那聲音的主人是多麼期待今天的到來。

衝出了房門外,他先是習慣性地敲了露伊絲的房門,隨後直接打開跑了進去,二話不說的摟了她一下。「奶奶,那我要出門了哦。」

「櫥櫃那有一包南瓜糖去拿吧。」

「哇啊啊──南瓜糖!謝謝奶奶!」他墊起腳尖在露伊絲頰邊一吻,轉身準備跑出房門。

「對了普拉,」露伊絲看著回過頭的男孩愣了一會兒,笑著對他搖手。「路上小心啊。」

「這個我知道啦!嘻嘻,走囉!」背對著她擺擺手隨後就衝出房門,到櫥櫃前拿了縮小版的南瓜糖,隨著步伐聲漸漸淡去,直到屋內又恢復往常般的寂靜後,她才再次躺回床上繼續休息。





在10月31日凌晨12點的深夜。

普拉一腳剛踏入人間。

這時秋風異常的冷冽,凍到外頭連一個行人都沒有,每個人都躲在房舍裡,吹著暖氣、喝熱茶。在燈火閃爍的街道上只有他一個人顯得有些空虛,不過無所謂!這個地點是他上次來到的地方吧?

到處都是高聳的建築物,然後再往前走一點就會看到大大的門,然後看到白色一整片建築,那裡他記得有個很有趣的女生。

走到白色建築前的一棵樹下,他輕輕一跳、身體輕盈地像空氣般無重量,三兩下就站在樹枝上頭。他記得是這個位置,有一個女生……她頭上戴著圓圓的東西,雙眼看的是方型的扁箱子,那時後房間只有她一個人。

當時的這天是這樣,但是到現在的今天……似乎看不到她的人了?

普拉偏著頭、皺起眉來。討厭,人是去哪裡了。

難不成他們是要玩捉迷藏嗎?血色雙眼頓時一亮,拉起斗篷二話不說往下一跳,腳尖碰到地面時像是踏在水面上一般踏出一圈圈漣漪,他快步走到白色建築內。一間間地翻找、敲著一模一樣的房門,不是沒有人回應就是開門的人不是她。

他走到白色建築最高樓層,望著最後一間房門,打算敲門時他停下動作,愣了好久……他該敲嗎?要是再碰不到她怎麼辦?可是要是她在這裡呢?

不過不敲門捉迷藏就沒辦法繼續玩了吧!普拉低下頭笑了笑,舉在門前地手順勢敲下去。

叩叩叩。

沒有人回應。普拉側臉貼在門上,仔細聽著房內是不是有什麼聲響。

「沒有人嗎?」他努努嘴,再敲一次門。

叩叩叩──

忽然他聽到有椅子在磨地板的聲音了!那股緊張、期待的心情不斷地湧出,直到開門的瞬間,他看到從房內走出的女生有些小失落……

……不是她啊……不過也無所謂啦!只要好玩就好了,嘻嘻。

他和前來開門的女生對望一會兒。

「trick or treat ?」

「咦……萬聖節?」

「嘻嘻,trick or treat ?」

「你等我一下哦,」那女生立刻轉身跑回去自己的書桌前,打開抽屜拿出幾支棒棒糖再跑回來,微笑將東西拿到普拉面前。「來吧,萬聖節快樂。」

普拉愣許久,嘴邊地笑容也僵在那。……不好玩,這一點也不好玩。這個女的太無趣了!但是話雖然是這樣說,他還是伸手接下那些糖果。

「對了對了,宿舍有扮化妝派對嗎?你是宿舍裡的工作人員嗎?在打工?」

……一句話都聽不懂她在說什麼。只是覺得樂趣一下子就被人家搶走了。啊……討厭,好無聊哦。這次碰到的人類好無聊……這樣害他又想起了一些事情了……

「欸欸,你有聽到我在跟你說話嗎?你是哪一寢的啊?」

「……好無聊。一點也不好玩。」他不玩了。

他看著那個因為他喊一句無聊愣在原地的女生感到無趣。轉身拉著斗篷踏著三四步的步伐,走出這棟沒有半個有趣傢伙存在的白色建築物。

再次回到大街上的普拉,他從籃子內拿出剛剛拿到的糖果,打開上頭的包裝紙隨手扔在地面,舌尖舔著圓滾球狀的糖果,那股甜味道才讓他心情稍微好轉一些。他可以隨意穿梭很多地方,只要有想就可以。

但是去接觸這麼多的人類也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,在這個地方沒有人會扮鬼怪出去要糖果嗎?要是以前的話,他早就拉著媽媽的手要她幫忙他想打扮的造型,然後提著籃子到街上每戶人家裡要糖果!

恰克叔叔很小氣每次都只會給一顆糖果就打發他們走,米蘭阿姨總是做很多好吃的薑餅等著他們來,波亞利叔叔發的東西不是糖果而是一小塊起司。而陪他一起去外面要糖果的古姆和托比也很有趣,像上次扮演木乃伊,嘻嘻──沒有扮演成功,反而因為身上那些脫落的白色紗布惹來野狗的追逐,害他們哭著跑回家裡連一顆糖都沒要到。

普拉沿著黑漆漆的路面走,忽然再踏出一步,周圍的場景全部變了調,他到了另一個人類的城市。那裡雖然還是刮著冷風,但是有許多像他一樣年紀的小孩,打扮成南瓜人或者是魔女的模樣,提著籃子到附近人家敲門的景象。

「嘻嘻。」他二話不說就走到那群小孩的身旁,提著籃子跟在他們身後走。

他似乎找到當時要糖果的那種樂趣了,一群人開開心心地笑,打打鬧鬧地到另一戶人家門口,喊著「trick or treat !」的感覺真好!他要留一些糖果回去給露伊絲奶奶,然後請她下次做這樣的糖果給他吃,嘻嘻。

畢竟啊──人間只有這個時候他才可以過來啊。

隨著那群人沿路挨家挨戶地走,他的籃子不知不覺漸漸裝滿,本來準備就此回去的但是走到這棟房舍前腳步卻停了下來,雙眼緊盯。

「對了對了,你們知道嗎?這裡不久前還住著一個老婆婆哦!她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準備很多好吃的糖果和餅乾!我去年有拿到呢!」

「那個我知道!」其中扮演巫婆的小女孩高舉手,「我有看過那位老婆婆!她做的餅乾非常好吃,我記得我拿到的是牛奶口味的!」

「真好,我也想要吃,那我們去敲那個門看看!」

「不行啦。」小女孩皺起眉頭。「那個婆婆早就搬走了。」

「搬去哪裡了啊?」

「不知道,聽爸爸媽媽說是搬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。」

「噢……好可惜哦……」

有幾道失落的聲音重複嘆氣。

「我也想吃那種牛奶餅乾。」

「我也很懷念啊!可是老婆婆搬走我有什麼辦法嘛。」小女孩嘟嘴一臉懊惱的說,低下頭忽然看著懷中裝滿糖果的籃子,嫣然一笑。「好啦好啦!現在老婆婆也不在,我們去下一家要糖果吧!」

「那這裡沒有住人了?」

「不知道,爸爸媽媽他們也沒有說什麼耶。唉呦,別管這麼多,走了嘛!」

一群孩子吵吵鬧鬧地離開這棟房舍前,普拉卻定住腳步雙眼依舊望著那棟房舍。……是她嗎?那個老婆婆……是她嗎?

握緊籃子把手的那雙手略加用力。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,隨後走到房門前,他有些緊張地舉起手敲了敲門,卻沒聽到任何人的回應,再次敲敲門,隨後他的雙手有些顫抖地握住門把,意外的扭開大門。

普拉有些驚訝地看著黑暗的屋內,他透過剛好他一人大小的門縫探頭看了看……「有……有人在嗎?」空蕩的屋內依舊沒有半點回應聲響。

雙眼不安的望著四周好段時間後,他一個側身迅速溜進屋內並將門給關上。

褐色短靴踩在木製的地板上傳出咿呀聲,他很熟悉的走進廚房,看著原本擺放鍋爐的檯子如今變成平面水泥台,原先木搭的洗水槽也改成光滑陶瓷,他動手去扭開水龍頭卻發現一滴水都沒有。

這裡已經很久沒人住了嗎?老婆婆……她是什麼時後搬走的?

轉身走出廚房,他走到這整棟屋子地每個角落,跑到了地下酒窖、儲藏室,拉開大廳右邊牆面的隱藏壁櫥,裡頭結滿了蜘蛛網。順著左邊靠牆樓梯走到二樓,有三間房間,第一間是她的房間,最後一間是客房,中間的那間房……

他開了門走進去,那間房是唯一沒有把東西清空的房間。

左邊靠牆有張木床,上頭還舖床墊和白色薄被;右邊貼牆有個高到連接天花板的櫃子,裡頭裝地滿滿都是十、十一歲小男孩的衣服;書桌上擺著一本日記部和塗鴉後的紙張。

普拉嘴角微微勾起,他看到了……

在櫃子旁有幾道像是刀子雕刻過的痕跡。

──第一道痕跡,普拉七歲 1.1
──第二道痕跡,普拉八歲 1.15
──第三道痕跡,普拉九歲 1.3
──第四道痕跡,普拉十歲 1.5
……
──最後一道痕跡,普拉二十歲 1.8

密密麻麻的刀痕一路畫到高出他頭頂30公分為止才停下來。

普拉咬緊下唇,勉強的勾起微笑。

他走到書桌前翻著黃褐的日記本……上頭的字跡早就已經模糊不清了,全部都糊在一起,但是翻到後面字跡卻漸漸地清楚明顯起來。那個字跡很漂亮,每一筆劃都很流暢。

他將那本日記本給抱起,雙眼看著那些密麻的刀痕……

「……我回來了……媽媽……我回來了……」

他一直都不會忘記……在之前的萬聖節。

他穿著黑色斗篷、褐色短靴,那時候的他扮演是個小小的吸血鬼,像之前一樣去要糖果卻沒有想到他卻再也回不了家。

「妳還要跟我玩捉迷藏嗎?媽媽。可是普拉已經不想玩了,妳出來好不好?」

他抱著日記本走出房間,沿路對空氣喊話。

「我回來了、我已經回來了……啊!我有要到很多糖果哦,妳等等我、我去找給妳看!」

他一個回頭又跑回房間裡,把日記本丟進籃子內、提著籃子又衝出房間。

「妳看到了嗎?看到了就出來好不好……我不要玩捉迷藏了……」

「……我知道妳一直都很想我的,我知道……我一直都知道的,所以妳現在躲起來是要處罰我不乖對不對?我現在已經回來了,妳出來看看我好不好?」

他努力撐著嘴角微笑,表情卻快哭出來。

「媽媽……我也好想妳,妳知道嗎?……剛剛、剛剛我在外面有聽到別人說的,說妳已經搬家搬去好遠好遠的地方,可是妳還是會回來吧?妳不是說過妳最喜歡普拉,不會丟下普拉一個人的嗎?」

他說了這麼多話,還是沒有任何人回應他……眼淚突然間從眼眶內滾出來,低下頭看著籃子裡的日記本,另一隻手緩緩地把它拿起來。

「……妳騙人,妳都騙人……妳明明說過妳最喜歡普拉的……但是現在卻理都不理我……」

「不過沒關係!」他拉起衣袖把臉上的淚水給擦乾。「那我等妳回來、我在這裡等妳……」

他一個人靜靜的站在大廳,面向著大門,從夜晚外頭吵雜聲逐漸變小聲、外頭出現清晨的第一道晨光。

其實他很清楚、他知道的……她永遠不會再回來這裡了……也回不來……

「那好吧,媽媽。」眼淚哭乾了,他回過頭看著二樓第一間房間。「那我要出去了哦,我現在在露伊絲奶奶那邊,如果妳有聽到我說的話要記得過來找我喔。」





「奶奶,我回來了!」

他提著籃子跑進了大廳,看著坐在藤椅上休息的露伊絲便衝了過去。

「我跟妳說喔,我今天去外面跟人拿了好多糖果回來!妳看每個都看起來很好吃吧!」

「是啊……都很好吃呢。」

「嘻嘻,其中有這個和這個都很好吃哦。」他笑著將籃子放在露伊絲的腿上,從裡面拿出一個巧克力和一顆牛奶糖。「奶奶,下次妳做給我吃好不好?」

露伊絲微笑,「好啊。」她看著普拉很長的時間,忽然老皺的手掌拍了拍他的頭,一句話都沒說。

普拉臉上的笑容僵住,淚水無聲無息地從臉頰滑落。

「……露伊絲奶奶……」

「嗯?」

「其實……其實我好討厭萬聖節……我真的好討厭這一天……」



《Fin》


寧:
我寫完了!沒想到進度兩天節完結了XD!
可是這篇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開心啊……(遠目)
我只是想說:其實普拉並沒有很喜歡萬聖節XD!>>結果整篇主旨只有那一句「討厭萬聖節」嗎?(嘆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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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寧歆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